大约10年前,伴随着智能手机普及率的快速上升,一大群90后加入到游戏行业。然而,随着行业景气不再,这两年的裁员潮当中,失业大军的主力也是他们。当然,其中也有一些在这个行业真正站稳了脚跟,成为了部分大型项目的中流砥柱。
千猴马最近和几位相熟的90后聊了聊,有成功也有失败。但眼下,一种悲观情绪占据了主动,即便是那些成功者,也表示这个行业可能再也回不到当年的那种热潮当中了。
作为这次访谈的上篇,我们整理了几个有代表性的人物和他们的故事,先来看看当下,曾经意气奋发的人,如今过得怎样。
以下人物皆使用化名,并在一些信息上作了模糊处理。
30个月的离职补偿或许只是白条
小方的团队曾在去年发布了一款自认为还算不错的单机RPG游戏,按照他们的说法,比不了最终幻想,勇者斗恶龙,但绝对可以秒杀仙剑奇侠传等一众国产游戏。
然而,天算不如人算,就在游戏上线之前,他们的发行商调整了组织架构,最不巧的是,负责他们这款游戏的发行总监在这场调整中被裁。在没有什么交接的情况下,他们的游戏就像弃婴,除了上架之外,发行商什么也没做。仅有的一些宣传还是靠他们自己的人脉推进的。
“这游戏不是没有缺点,但收获这么糟糕的结果很难让人接受”,小方说道。
由于销售情况不好,公司后续融资的几个意向方变得不再搭理他们,很快现金流也出现了问题。在苦苦支撑几个月后,也就是最近,小方的团队还是解散了。
“拖欠的工资加上离职补偿,将近10个月的薪水”,小方特意强调了这些数字,接着叹了口气,无奈地说道,“每一个签字的人都知道,这可能就是一张白条。”
“我已经麻木了,这已经是第3次遇到这种情况了,加起来有30个月的离职补偿没拿到。”
我问他有什么想对读者们说的,他这么回答:“可能我已经不适合这个行业了,是时候回老家看看了。”
逃离外企,回到外企
老K毕业后在一个外企做游戏设计。彼时,国内公司996的名声已经传播开来,但眼看着几位同期生在加入国产游戏公司后换了房子、买了车子,推崇生活工作平衡的老K在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加入了某个上市公司,成为了其中一个项目的主策划。
在一年的紧张开发后,项目上线,获得了还算可以的成绩。但是,这并没有让老K得到想象中的回报。
“整个项目我前前后后大概拿了快20个月的奖金,但是在原来的岗位,做个两三年,可能拿到的还会多一点。”老K说道。
“一年拿20个月不错了,很多人10年都拿不到这些。”我这么回答。
“你不明白,加班一年后还是加班,根本看不到头。”老K继续说道,“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,所以我后来又回到了原来工作的外企。听着有些丢脸,好马不吃回头草对不对?”
“回到外企后你觉得有什么变化吗?”我问道。
“肯定是有的。那两年国内公司挖了许多外企的人,为了防止人员进一步流失,一方面待遇进一步上升了,另一方面自主权也多了一些,但也没那么多就是了。由于空余时间多了,我顺便学了许多引擎知识,内部培训也让我的英语更加熟练。再后来,虽然这家外企关闭了国内的公司,但凭借着工作期间积累的人脉和技术能力,我就到了这家公司的本部去工作了。”
老K最后说,“我算运气好,那个项目虽然天天加班,至少结局是好的。如果结局不好呢?”
游戏是独立了,人快垮了
小黄几年前和3个小伙伴们做起了独立游戏。在此之前,他们主要是做游戏外包的,参与过几个知名3A游戏的美术外包和开发工作。
“3A游戏还是太遥远了,我们选择独立游戏,一方面资金有限,另一方面是之前积累的经验能用上。去年,我们的游戏在STEAM上线后,得到了许多玩家的好评和鼓励。然而,我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。”小黄叹了口气。
“我们的游戏确实做到了独立表达,也有许多自己的特色在里面。不过,为了做这个游戏,几个合伙人都担负了不小的债务,也拖欠了员工一些工资。”说到这里,小黄熟练地点了一支烟。“游戏是独立了,但长期的负债和精神压力快把我压垮了。”
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?”我关切地问道。
“让我再想想吧。”小黄深吸了一口香烟。
“你也看到国内这两年独立游戏的势头还可以对吧。但那都是假的。一两个游戏卖得好,就好像大家都做得不错了。实际情况是,大部分团队都是亏损的。”
“那你们的发行和投资就没帮什么忙吗?”我好奇地问道。
“我倒是希望他们真能帮上忙。就说发行吧,也怪我们签得太早。这东西就像谈恋爱和结婚一样,谈的时候什么都好,结婚后就不好说了。签约拿了第一笔预付后,我们信心很足。但发行有发行的要求,一开始还好,后面他们发来的需求就越来越像氪金手游了。我们当然有我们的坚持,一来二去互相都有些不对付了。后来,他们又换了几次负责人,内部也调整了好几轮,很容易就感受到我们早就成了一个边缘项目。投资方也是,眼看着这几年游戏投资越来越少,不想着帮我们继续融资,反倒是催着我们想办法帮他退出。”几句话的功夫,小黄的一根烟就吸完了。
“我们有没尽力的地方,但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,游戏好歹做出来了。但接下来要怎么办,我真不知道。”
我无言以对。
二次元再创业变成了小游戏
路飞是国内某二次元游戏公司的早期员工之一。随着游戏成功运营,路飞的身价也水涨船高。在运营的第6个年头里,出于各种原因,路飞拉着同组的几个人离职创业了。
就和许多成功的创业故事一样,他们的起点很高,看似前途一片光明。然而,随着几轮的DEMO演示不尽理想,资金逐渐见底,团队不得不选择转型,做了几个小游戏。
“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之前那个项目肯定拿不到融资了,和几个合伙人一拍脑袋就决定去做几个小游戏,想要先活下去,后面再做打算。”
“然而小游戏并不好做。”我附和道。
“是的。”路飞一边摆弄着办公桌上的手办,一边继续说道。“我们这个团队并不是按照小游戏的模式来设计的。所以,去做小游戏的话,一大半的人都要开掉,然后再重组。我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。”
“但是在这样的人员框架下你甚至跑不过一个小游戏的初创团队。”我直截了当的回复了路飞。
“所以我们最后倒闭了。”路飞倒也不介意说出这几个字。“其实,当第三次DEMO没有拿到融资的时候,我就大概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了。在那之后,我一直在想怎么改变这个结局,或者真到这一天的时候能坦然一些。现在想想,决定做小游戏可能是一种投降主义,以为向市场潮流投降了,迎合市场了就能改变命运。但是都投降了,能有什么好日子呢?有时候我会想,如果我们不投降会不会是个happy ending呢?”
说完,路飞看着我,似乎想要得到答案。
我摇了摇头,“你其实比我更清楚。”
路飞笑了笑,“我可能要开好几年的滴滴才能还完钱,到时候多照顾一下生意啊。”
黄色游戏公司“黄”掉了
由于在同人圈小有名气,克劳德在几年前加入了一个专门开发“拔作”的游戏公司。如果你关注STEAM上的游戏,可能经常会在畅销榜上看到一些粗制滥造但标注了“色情”标签的游戏。他们就是干这个的,据说在海外还特别畅销。
公司的福利在一众小公司中还算不错,对于女性团员还有住房补贴、免费下午茶、更多假期等额外福利。
“坏就坏在这种区别对待。”克劳德肯定地说,“几个女成员借着公司政策,组成了小团体,凡是男的想改的一律不改,凡是女的提的优先级一律最高。”
“你们公司就这么几个人还搞男女对立吗?”我惊讶地问道。
“男女对立可厉害了。直到有一天,一个男的老员工实在看不惯其中一个女文案作威作福,两个人就在会议室吵了起来。后来还陆陆续续吵了几次。最后大老板出面,以男方道歉收尾。”
“然而,突然有一天,一批警察来到了公司,让我们双手抱头。这可是只有在电视上才看过的画面,想不到我也能经历一次。”克劳德苦笑了一下,“一次就够了。这可不是好玩的。”
“什么情况,你们做黄色游戏被发现了?”我更加惊讶了。
“不是被发现的,而是被举报的。举报人就是那个小仙女文案。”
“这不是砸自己饭碗吗?”我有点疑惑。
“这就不知道了。至少当时两人应该是和好了。想不到还来这么一出。虽然我们都没事,但公司就这样没了。”
克劳德至今都不知道那名女文案为什么要这么做。
什么时候才是尽头
这期访谈中,许多人都问我现在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。我不是预言家,当然给不出答案。然而,我还是强调这些沉重和阴暗的部分虽然不能忽视,但也要看到一些新公司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崛起。另一方面,市场的变化确实导致了岗位需求的变化,可如果你还想在这个行业干些什么的话,这种变化也是不得不面对和适应并调整的。
机会不是没有,但更难把握了。